荷马史诗《奥德赛》讲述了一次还乡之旅。
被誉为科幻电影NO.1的《:太空漫游》的英文片名直译即是《:太空奥德赛》。《:太空漫游》是诺兰最爱的一部电影,诺兰的科幻电影《星际穿越》也是一次还乡之旅。
《:太空漫游》
项羽言“福贵不归故乡,如锦衣夜行”。
迪伦马特的《贵妇还乡》,木下慧介的《卡门还乡》,米兰·昆德拉的《无知》,鲁迅的《故乡》,都是一次还乡之旅。
中国古代的官员也有告老还乡之传统。
还乡是人类文明的一大主题。
要搞明白还乡的意义,首先要明晰故乡意味着什么。
故乡的意义可以从三个层面来理解。一个是空间的层面,源自对外部世界的丰富、复杂与残酷的未知;一个是时间的层面,源自对人生的丰富、复杂与残酷的未知;一个是人的层面,源自人自身的思维、智识的未成熟。
故乡未必是温柔乡,但在空间、时间、人这三个维度中,故乡一定是人生中最单纯的存在。所以还乡(肉体或精神)就成为人一生的主题。怀旧也是从还乡衍生出的一个概念。连流行歌曲中也唱“那故乡的云,那故乡的风,为我抚平创伤”。
故乡也更容易让人感受到物非人非之感。年少的变得苍老,苍老的已然逝去。活人的家室、废弃的房屋、死人的墓穴,共处于同一个空间。
故乡对于一个艺术家的创作也是至关重要的。这毋庸赘言。
明白了这一点,对于理解《路边野餐》至关重要。
《路边野餐》的拍摄地在导演毕赣的故乡。毕赣是如何呈现故乡的呢?绝不仅仅是拍摄地在故乡这么简单。
毕赣对故乡的呈现在于三个层面。一,即是空间,比如洋洋坐船又过桥回到起点的类似于莫比乌斯环的空间设计,就很好地利用了家乡的特有的空间;二,是文化。苗人的传统歌曲和乐器芦笙;三,是传统故事与民间传说,比如祖先是背捆着双手的罪人,比如野人的传说。
关于祖先是背捆着双手流放至此这一点,不知是真有如此传说,还是毕赣杜撰。但毕赣用在电影里绝非闲笔。就像《圣经》中人类的原罪说一样,《路边野餐》里充满了赎罪精神。陈升照顾卫卫,陈升母亲让陈升盘下诊所与老医生一起经营,老医生让陈升给林爱人捎衬衫和磁带,都是出于一种赎罪精神。
《路边野餐》也可以称之为《凯里奥德赛》。《路边野餐》的核心是一次还乡,即从凯里到镇远。
从故事的情节我们可以推知,陈升是镇远人,年幼时父母离异或父亲早逝,母亲把他留在镇远,到凯里再婚,生下了老歪,老歪与妻子离异,独自抚养卫卫。陈升在镇远与张夕在舞厅结识,结婚。张夕生病缺钱,花和尚给陈升钱。花和尚欠别人钱,花和尚的儿子被债主活埋且切下了手指。陈升带着黄三为花和尚报仇,陈升为此进了监狱九年,没有供出黄三。陈升在监狱期间,母亲、妻子相继去世。母亲死前将房子留给陈升,并让陈升帮忙照顾卫卫。
还有老医生的这条故事线。老医生文革时与林爱人在镇远相恋,文革后老医生回到凯里,结婚,抛弃了林爱人。老医生的儿子去陈升母亲那里拿染布,被车撞死。花和尚留了一笔钱在老医生这里,陈升依母亲遗嘱用这笔钱盘下了诊所与老医生一起经营。
老医生
陈升怀疑老歪把卫卫卖给了花和尚,于是踏上了镇远之旅。这趟镇远之旅非常丰富,包含三个层面。
第一,即是寻找卫卫。陈升保护、照顾卫卫是《路边野餐》的核心叙事驱动力。
第二,替老医生把一件衬衫和一盘磁带送给林爱人。林爱人病危,他的儿子通知了老医生。老医生曾和林爱人有约定,谁先放弃对方就要送给对方一件礼物,这件衬衫就是迟到的礼物。而磁带是林爱人在两人分手十年后送给老医生的,是一盘叫做《告别》的专辑。
第三,即是陈升个人的还乡之旅。这里充满了他与妻子,与他自己的往事的记忆。
陈升坐火车来到荡麦,以此为中转站再到镇远。在荡麦,发生了一段如如梦似幻的经历,这段经历用一个长镜头来完成。在这里,过去、现在与未来混沌在一起,人的身份也开始混淆,这是梦境的逻辑,也是人的思维的逻辑。只不过我们被线性与非线性这种概念和逻辑驯化了。陈升遇见了长大了的卫卫,遇到了年轻时的妻子,又变身为林爱人,对自己年轻时的妻子亦或是年轻时的老医生进行告别。
毕赣用长镜头来模拟梦境,同时又完成了对电影语言的革命。长镜头或长镜头理论,在于时空的连续性表现出的记录性。而毕赣恰恰在一个长镜头中打破了时空的连续性并表现出了梦幻性。所以并不是为了长镜头而长镜头。
毕赣对电影语言的革命性与诺兰是一致的。毕赣对长镜头发起革命,诺兰对平行蒙太奇发起革命。平行蒙太奇是电影解决在同一时间内表现不同空间而发明的手法。而在诺兰的电影里,平行蒙太奇中时间的逻辑往往也是不同的。
《路边野餐》会让人联想到川端康成的小说《千只鹤》及其续作《波千鸟》。
文子的母亲是菊治父亲的情妇,菊治父母相继去世后,文子母亲与菊治发生一夜情后自杀了。而文子和菊治却互相爱上了对方。但文子不得不告别菊治。
文子告别菊治的方式是一次还乡之旅。在还乡的六天的旅程中,她每天给菊治写一封信,只是过了很久才寄出。在信中她记叙旅途的见闻,记叙两人的故事和自己的感受,就像陈升在不断地吟诗。陈升在监狱中读了很多书,出狱的时候,只带了一大箱子的书。然后成为了一个诗人。
文子的写信与陈升的写诗一样,都是抒发自己的痛苦的方式,都是自我和解、自我救赎的手段。所以《路边野餐》里的诗也不是为了写诗而写诗,而实在是不吐不快。
文子在最后一封信的最后写到:“我要在父亲居住过的市镇重新开始。再见!”
陈升在电影的最后坐上了回凯里的火车,在火车上他睡着了,车窗外相向疾驰而过的另一列火车上,是卫卫画的一个个时钟,连接起来是倒流的时间。这也是陈升虚幻的梦想,但希望他在这番还乡之旅后能像文子一样重新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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