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言谁会凭栏意rdquo柳永

关键词:柳永妻子歌伎词人

所属图书：《在诗里遇见爱情：诗人的爱情及其爱情诗解读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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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起柳永，用得最多的一个词是“风流才子”。“风流”很容易与轻薄放荡、品格败坏、行为不端相联系；“才子”，很容易与潇洒不羁、才华横溢，多情痴情相关联。所谓的“风流”，让柳永在大宋王朝饱受诟病，很多人说他是“多游狎邪”的浪子，品行不端的狂徒，有伤风化的异类，以致他一生官场受挫，仕途落魄，生活潦倒。然而，“风流”与“才子”并行不悖，却让这位北宋盛世的弃儿以爱情词溢彩流芳，成为后世历代的宠儿。

宋叶梦得《避暑录话》记载：“柳永为举子时，多游狭邪，善为歌辞。教坊乐工每得新腔，必求永为辞，始行于世，于是声传一时。余仕丹徒，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：‘凡有井水处，即能歌柳词’”。可见，在宋代，柳永词已在民间广为传唱，甚至传到了西夏和高丽。不仅如此，他的“多情自古伤离别，更那堪冷落清秋节！今宵酒醒何处？杨柳岸晓风残月”、“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”，等等，至今仍传唱不衰。

作为万民钟爱的大词人，柳永的名字在大宋正史中没有提及，野史里的对他的记载也是支离破碎、五花八门。所以，我们只能从他文采斐然的词篇里抽丝剥茧式地扒梳、推断他的大致情感经历。

幸好，柳永一生处处留情——他路过了许多爱情，并用一颗虔诚的诗心记录了下来，让它们在自己的妙笔之下灿烂盛开，或华丽或凄美。

一

柳永，福建武夷山人，原名柳三变，字景庄，后来改名为柳永，字耆卿。柳永排行第七，世人称之谓“柳七”。

“三变”这个名字，源于《论语·子张》：“君子有三变：望之俨然，即之也温，听其言也厉。”意思是说，一个君子应该给人三种印象：看上去是庄重严肃的，与他接近后发现是温柔敦厚的，听他说话又是严厉不苟的。从取名就可以推断，柳永出身不凡。事实也的确如此。

柳永出身于书香官宦家庭。他的祖父柳崇，以儒学著称，名扬天下而终身不仕。父亲柳宜本是南唐高官，以刚正严直著称，为后主李煜所器重，曾一度为监察御史。赵匡胤得天下后，柳宜弃暗投明转而效忠大宋，被任命为大宋沂州费县令，后来又参加考试，高中进士，最后官至工部侍郎。柳永家可谓满门皆进士，父亲、叔叔、两个哥哥都是进士，连儿子、侄子也是进士。

宋代重文轻武，大兴科举，文人一旦进士及第，则荣耀非凡。这样的家世背景、时代氛围，柳永本人也很自然要金榜题名，成为公卿，光耀门庭。他十二岁时，就写下了《劝学文》：“学，则庶人之子为公卿；不学，则公卿之子为庶人。”为此，他刻苦攻读，每天晚上都在烛光下苦读到深夜。少年柳永，博学多才，琴棋书画无所不通，又为人风雅，巧工辞章，小小年纪就有很高的知名度，与两位兄长柳三复、柳三接一起被誉为“柳氏三绝”。

少年时的柳永，已经展现出卓越的填词天赋，但他从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专门的词人。因为读书人唯一的出路是做官，词填得再好，也不过是一种消遣，不能成为正业。

才华横溢、心比天高的柳永在宋真宗天禧元年时赴京城赶考，他原以为自己高中金榜会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。然而，这次他却名落孙山。一开始他很失落，但很快他就想开了，他在词中说：“富贵岂由人，时会高志须酬”，相信很快会有出头之日。他还夸下海口，即使是皇帝临轩亲试，也“定然魁甲登高第”（《长寿乐》）。谁知等了五年再开科时，他又是榜上无名。他沮丧愤激之余，写了这首让他吃尽苦头的《鹤冲天》：

黄金榜上，偶失龙头望。明代暂遗贤，如何向？未遂风云便，争不恣狂荡？何须论得丧？才子词人，自是白衣卿相。

烟花巷陌，依约丹青屏障。幸有意中人，堪寻访。且恁偎红依翠，风流事，平生畅。青春都一饷。忍把浮名，换了浅斟低唱。

他说自己考上考不上没有关系，只要我有才，即使不被朝廷认可，也一样被社会承认，我就是一个没有穿官服的卿相。青春短暂，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，还不如把它换成吃酒唱歌，与歌伎们逍遥快活。

这本是柳永背地里发的小牢骚，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不平之气，本无伤大雅。一般人有了牢骚，闷在肚里烂掉也就罢了。然而狂傲自负如柳永，偏偏要说出来，又偏偏是用他最拿手的词来表达。这首牢骚词以绚丽多彩的词句和柔美动人的音律征服了无数人，再加上好歌者的倾情演绎，于是不胫而走，传到了宫里，传到了当朝皇帝的耳朵里。宋仁宗容不得柳永的牢骚和张狂，大为恼火。

柳永在京城又挨了三年，参加下次考试，这次好不容易通过了，但临到皇帝亲自圈点放榜时，仁宗说，“此人好去‘浅斟低唱’，何要‘浮名’？且填词去。”于是大笔一挥，将他的名字抹去。他多年的心血又一次付诸东流。

这次的打击实在太大了，一直心向庙堂的柳永负气掉头转向了民间，走进了歌馆妓楼，风花雪月，更深地扎到市民堆里去写他的歌词，并且不无自嘲地说：“我是奉旨填词”。并以“白衣卿相”自许。这样，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情歌王子诞生了。

风流多才、疏狂落拓，让柳永在仕途上蹭蹬失意、心灰意冷，却让他在情场上如鱼得水，生命之花肆意绽放。

命运是如此公平，在官场上，他是一个失意者，在情场上，他却是一个幸运儿。

二

其实，柳永情场上的幸运还可以追溯得更远一些。

柳永大约18岁的时候，娶到了一位如花朵般娇媚的妻子，他的爱情之旅悄然开启，爱情的花蕾随之悄然绽放。

飞琼伴侣，偶别珠宫，未返神仙行缀。取次梳妆，寻常言语，有得几多姝丽。拟把名花比。恐旁人笑我，谈何容易。细思算，奇葩艳卉，惟是深红浅白而已。争如这多情，占得人间，千娇百媚。

须信画堂绣阁，皓月清风，忍把光阴轻弃。自古及今，佳人才子，少得当年双美。且恁相偎倚。未消得，怜我多才多艺。愿奶奶，兰心蕙性，枕前言下，表余深意。为盟誓。今生断不孤鸳被。（《玉女摇仙佩·佳人》）

你是短暂离开仙境尚未返回神仙行列的仙女，下凡来做我的伴侣。想要把你比作名花，却又怕人笑我太得意。再仔细想想，那些奇葩艳卉，也不过是深红浅白而已，怎如我的娇妻如此千娇百媚。这画堂秀阁的好地方，明月清风的好时光，怎能浪费。从古至今，佳人才子难得双美，而我们却能如此相偎相倚，这大概是老天亦怜我多才多艺。兰心惠质的少奶奶你啊，在枕前我向你发誓，我今生绝不让你孤枕难眠。

初遇爱情，柳永是如此如获至宝、欣喜若狂，以为两人是人间难得的才子佳人双美的天地绝配，于是，情不自禁地许下海誓山盟，要与妻子相依相守一辈子，决不让妻子独守空房。他的誓言如此率真，但又如此轻率！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，他留给妻子最多的恰恰就是让她一人孤枕独眠。

满搦宫腰纤细。年纪方当笄岁。刚被风流沾惹，与合垂杨双髻。初学严妆，如描似削身材，怯雨羞云情意。举措多娇媚。

争奈心性，未会先怜佳婿。长是夜深，不肯便入鸳被。与解罗裳，盈盈背立银钰，却道你但先睡。（《斗百花》）

妻子刚刚15岁，腰肢纤细体态婀娜，情窦初开娇媚羞怯，纯真又纯情。她初为人妇，一方面学着认真地梳妆打扮，一方面不解风情，夜深了含羞解罗衫，不好意思入鸳被，还说你先睡。

初尝爱情，柳永满满的都是甜蜜，连妻子的不解风情在柳永的眼里都是那么可爱，沉醉于其中的甜蜜、欢畅可见一斑。

人生若只如初见，该有多好！然而，正像凡尘中千千万万的夫妻一样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激情逐渐淡去，岁月销蚀爱情最初的华美，他们之间逐渐产生了龃龉和罅隙。

如凤枕鸾帷。二三载，如鱼似水相知。良天好景，深怜多爱，无非尽意依随。奈何伊。恣性灵，忒煞些儿。无事孜煎，万回千度，怎忍分离。

而今渐行渐远，渐觉虽悔难追。漫恁消寄息，终久奚为。也拟重论缱绻，争奈翻覆思维。纵再会，只恐恩情，难似当时。（《驻马听》）

我们有过如鱼似水两心相知的岁月，但甜蜜的日子只有两三年。这是因为我们情感是不对等的，你的性情太放纵了些，有事没事常以愁苦自扰，我在委曲求全，百般迁就。这让我有了远游之心，尽管心里有些不舍。现在我已经渐行渐远，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。你不断寄信来又有什么用呢？我也曾想重修旧好，怎奈你想法总是反反复复，纵使可能重续前欢，恩情也不似当时的“如鱼似水相知”那样融洽了。

相爱总是容易，但相处总是太难。在一地鸡毛的人生琐屑中，他们消磨掉了爱的激情与愉悦。

面对妻子的任性和怨怼，柳永心生厌倦，他选择了逃避。同时开启了他远游求仕之旅。

距离产生美，冲出围城的柳永有时也感到孤寒，同时对自己的这段感情也进行了深情回望与冷静反思：

薄衾小枕凉天气。乍觉别离滋味。展转数寒更，起了还重睡。毕竟不成眠，一夜长如岁。

也拟待，却回征辔。又争奈，已成行计。万种思量，多方开解，只恁寂寞厌厌地。系我生心，负你千行泪。（《忆帝京》）

刚小睡了一会就被凉凉的秋风给吹醒了。因为第一次感觉到别离的滋味，心里十分矛盾，难以想象出门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，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。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外面的打更声听得一清二楚，感觉这一夜十分的漫长。唉！真想调转马头回去。可是已经走了这么久，又怎么能回去呢？想了许多许多，也劝解了自己很多。我知道你很悲伤，更知道你会以泪洗面，但是我比你更难受，你是我一生一世的牵挂啊！

越来越远的距离，产生了越来越浓的思念，柳永将这种浓情凝结在优美的离词别赋中。

如削肌肤红玉莹。举措有、许多端正。二年三岁同鸳寝。表温柔心性。

别后无非良夜永。如何向、名牵利役，归期未定。算伊心里，却冤成薄幸。（《红窗听》）

因离别而生思念，因思念而生牵挂，因牵挂而生愧疚。柳永觉得因为自己的追名逐利让妻子岁月蹉跎、青春虚度、冤成薄幸，内心十分愧疚。

再看这首最有名的《雨霖铃》：

寒蝉凄切，对长亭晚，骤雨初歇。都门帐饮无绪，方留恋处，兰舟催发。执手相看泪眼，竟无语凝噎。念去去、千里烟波，暮霭沉沉楚天阔。

多情自古伤离别，更那堪，冷落清秋节。今宵酒醒何处？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此去经年，应是良辰美景虚设。便纵有、千种风情，更与何人说？

深秋时节，傍晚时分，话别的长亭之中，一阵急雨刚停之后，在凄凉而急促的蝉鸣声中，你我饯别，没有畅饮的心绪。船家已再三催促启程，我们依旧依依不舍。你我手握着手互相瞧着，满眼泪花，千言万语都噎在喉间说不出来。想到这回去南方，千里迢迢，一片烟波，那夜雾沉沉的楚地天空竟是一望无边。自古以来多情的人最伤心的是离别，更何况又逢这萧瑟冷落的清秋时节，这离愁哪能经受得了！谁知我今夜酒醒时身在何处？怕是只有杨柳岸边，面对凄厉的晨风和黎明的残月了。这一去长年相别，料想我即使遇到良辰美景，也形同虚设。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，即便有满腹的情意，又同谁去诉说呢？

《雨霖铃》也作《雨淋铃》，相传唐玄宗入蜀时因在雨中闻铃声而思念杨贵妃，故作此曲，曲调自身就有伤情成分，而柳永的“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此去经年，应是良辰美景虚设”，其中饱含不得不与所爱之人分离的彻骨伤痛，不由人不为之感动。

据说，柳永的妻子因为长期孤独忧伤，年纪轻轻就抑郁而死了，这也成为柳永心中永远的痛。

留不得。光阴催促，奈芳兰歇，好花谢，惟顷刻。彩云易散琉璃脆，验前事端的。

风月夜，几处前踪旧迹。忍思忆，这回望断，永作终天隔。向仙岛，归冥路，两无消息。（《秋蕊香引》）

柳永闻知妻子溘然长逝，他长歌当哭，写下这首词。开端“留不得”三字，直陈其事。所留不得的是如花的容颜还是曾经携手相依的那段感情，因为突如其来的哀伤已经分辨不清。人生太无常，光阴太无情，一个美好的生命瞬间被摧折，生命脆弱真的犹如彩云易散、琉璃易碎。清风明月的夜晚，寻觅你的旧踪迹，往事不堪回首。这次你我不是生离是死别，是阴阳两隔，再也不会有相见的希望，再也无法互通音讯。

这首悼亡词用语极其平易，但从头至尾都被一种痛彻骨髓的悲情所笼罩，读之令人唏嘘动容。

柳永和妻子生有一子柳涚，于宝历六年登进士第，官至著作郎及陕西司理参军。

妻子病逝，柳永回家奔丧时，发现使女张端娣的容貌酷似爱妻，遂与她结为师生关系。张端娣一直期待与柳永续弦，但柳永鉴于亏欠爱妻太多，决心不让其妻的使女重蹈覆辙，并没有娶她为妻，由此，足可见柳永对妻子的深情和愧疚。

三

柳永爱情诗词中所表达的对妻子的感情，还是比较正统与单纯的，而饱受争议与诟病的是其情词中的咏妓词。

在柳永流传下的二百一十多首词中，写得最多的是情词，有一百三十多首，其中咏妓词有八十多首。而且，这些词大都来自于柳永的真实生活经历。

大宋王朝，赵匡胤以发动兵变夺取政权，为了巩固赵氏家族的统治，防止大臣觊觎帝位，他“杯酒释兵权”后，开导石守信等功臣武将放弃兵权，去过蓄养声妓、寻欢作乐的日子。于是，从宫廷、官场到民间，整个社会以追求声色享受为风尚。当时的都城汴京，人口超百万，商贾云集，经济繁荣。北宋政府改变了以前历朝历代居民不得向大街开门的旧规矩，允许市民沿街开店设铺。于是，作为超级大都市的汴京城，瓦肆、当铺、酒店、青楼歌馆林立，人来人往，熙熙攘攘，十分繁华热闹，吸引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投身其中，乐不思蜀。柳永就是其中一员。

主宰生杀予夺的皇帝挥手斩断了柳永进身庙堂的道路，却也激活了他放旷不羁的个性，他一怒转身扛起了“奉旨填词”这个玩世不恭的御批招牌，投身于旖旎繁华的都市生活，终日恣游放任，沉醉于青楼酒馆，把真情至爱给予了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的妓女们。

唐宋时期的妓女，大多不仅青春貌美，而且都有超群的才艺，精通音律，长于吟诗作词。柳永精于音律、才华横溢，游冶于秦楼歌馆，和很多歌伎成为知己。在歌伎们中间，柳永的才情得到井喷式的迸发，即境赋词成为寻常。歌伎们以得到柳永词为荣，她们只要得到柳永填的词，有机会演唱了，马上就身价十倍，进而成为名妓。柳永在“倚红偎翠”、“浅斟低唱”中备受尊崇，自然也寻找到了精神慰藉，赢得了青楼薄幸之名。

柳永的词，除了让他独步京城、声名鹊起，也让他在经济上得到一定的回报，生活有了着落。南宋罗烨《醉翁谈录》丙集卷二中说：“柳永居京华，闲暇时遍游妓馆。所到之处，妓者爱其有词名，能移宫换羽，一经品题，声价十倍。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。”

同是狎妓，柳永和当时的一些达官显贵们有着根本的不同。那些老爷们、“正人君子”们也常常凭着权势和金钱在秦楼楚馆醉生梦死，纸醉金迷，但他们玩乐之后，一转过身，穿上官袍，带上乌纱，又往往以传统道德守护者的身份，污蔑、谩骂那些自己曾经作践、蹂躏过的舞女歌伎，以显其“雅”和“正”。而柳永真心关爱那些青楼女子，并且发自内心地体贴、尊重她们。一方面，他以善良、真挚的同情心体察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女子，爱其所爱，痛其所痛；另一方面，他放下读书人的清高傲世，真心和她们做朋友，以自己满腔的真情来温暖那些受伤的心灵。

柳永的词作中，我们可以数出一大堆歌伎的名字：心娘、佳娘、虫娘、酥娘、师师，香香，等等。不仅如此，词中还有与之相关的详细描述和记录，诸如“心娘自小能歌舞”、“佳娘捧饭花钿簇”、“调笑师师最惯，香香暗地情多，冬冬与我煞脾和”、“酥娘一搦腰肢袅”，等等。柳永毫不吝惜他的笔墨，大胆地记载了他和青楼女子欢爱的缠绵场景：“酒力渐浓春思荡，鸳鸯绣被翻红浪”（《凤栖梧》）；“这欢娱、渐入嘉景。犹自怨邻鸡，道秋宵不永”（《昼夜乐》）；在《合欢带》里，他夸赞女子姣好的腰身、肌肤，“身材儿，早是妖娆。算风措，实难描。一个肌肤浑似玉，更都来，占了千娇”，等等。柳永将自己对青楼女子的发自内心的爱恋、爱护、同情以及男女之情的快乐，都一一记载了下来。

付出总有回报，柳永成了那个世界的无冕之王，那些青春少女们为之神魂颠倒、魂牵梦绕，她们之间传唱着这样的歌谣，“不愿穿绫罗，愿依柳七哥；不愿君王召，愿得柳七叫；不愿千黄金，愿中柳七心；不愿神仙见，愿识柳七面。”她们不愿得到亮丽的绫罗绸缎，只要能跟柳永在一起就感到分外荣光；她们不愿意得到君王的召见，只要柳永叫她们一声就高兴得彻夜难眠；她们不屑金银财宝，只要得到柳永的真心就死而无憾；她们不屑于能不能成仙得道，只要能见柳永一面就会一生无憾。

对待这些尽是落入风尘的女子，柳永拿出的是一片真心，所以，他们互相之间也就有了真情。

“珊瑚筵上，亲持犀管，旋叠香笺。要索新词，殢人含笑立尊前。”歌伎们与柳永相依相存，关系非常亲密融洽。她们不仅为他营造了一个温情的世界，融化了他心中的冰霜，使他忘却了重重烦恼，而且为他营造了一个有自信、有尊严的世界，其才子词人的自身价值也得以确立。这正是柳永沉湎于青楼的重要原因。

柳永算得上一个浪子，但他亦是情痴。

歌馆妓楼本是藏污纳垢之所，制造消沉堕落之地，任你有凌云壮志，也往往让你萎靡蹉跎，甚至化成烂泥，沤成粪土。然而，柳永不仅“出淤泥而不染”，而且在这块别样的沃土上，酣畅淋漓地发挥着自己的才华，诉说着一个个爱情故事，制造着一个个词的传奇。

伫倚危楼风细细，望极春愁，黯黯生天际。草色烟光残照里，无言谁会凭栏意？

拟把疏狂图一醉，对酒当歌，强乐还无味。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。（《凤栖梧》）

在春天的傍晚，因为思念着心上人，词人登上高楼，凭栏远望，因残阳映照下的草色烟光而引起无穷无尽的愁思。有谁能够理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呢？这种爱恋与思念是无法消解无法转移的，纵然饮酒高歌也无济于事。苦中寻乐毕竟是毫无趣味的。词人对所爱女子的思念是如此执着，为了伊人，即使落得形容枯槁、身心憔悴，也心甘情愿。“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”，这句千古名句，写尽了词人对倾心女子的一腔痴情。

偎红倚翠的生涯中，与柳永感情最深的当属虫娘，柳永昵称她为虫虫。

虫娘举措皆温润。每到婆娑偏恃俊。香檀敲缓玉纤迟，画鼓声催莲步紧。

贪为顾盼夸风韵。往往曲终情未尽。坐中少年暗销魂，争问青鸾家远近。（《木兰花》）

虫娘举措温润，舞姿千娇百媚，包括柳永在内的少年郎都想深入地了解她，这是初见虫娘后柳永写的一首词。

小楼深巷狂游遍，罗绮成丛。就中堪人属意，最是虫虫。有画难描雅态，无花可比芳容。几回饮散良宵永，鸳衾暖、凤枕香浓。算得人间天上，惟有两心同。

近来云雨忽西东。诮恼损情悰。纵然偷期暗会，长是匆匆。争似和鸣偕老，免教敛翠啼红。眼前时，暂疏欢宴，盟言在，更莫忡忡。待作真个宅院，方信有初终。（《集贤宾》）

经过深入交往，柳永更加喜爱虫娘，在罗绮成丛的众多歌伎中，柳永只对虫娘一人情有独钟。因为她是一位温柔俊俏、高雅脱俗的女性。两人彼此真情相待、甜蜜相处，两心相通。才子佳人两心同，即为两人生生世世不离之意。但是他们的爱情出现了一些波折，柳永经济困窘，因而与虫虫的聚会只能偷偷地进行，而且来去匆匆。由此，他希望与虫虫过一种鸾凤和鸣、白头偕老的正常夫妇生活，以结束相会时愁颜相对的难堪场面。所以，他们必须先疏远一些，以避开各种外界压力。他劝慰虫虫不要忧心忡忡，请相信他的山盟海誓，将来建个宅院安置虫虫，只有到了那时，才算是他们的爱情有始有终。

这是柳永困居东京汴梁时为虫娘所作的一首词，用以表白词人对虫娘的真挚情意，借以向虫娘许下牵手一生的庄重诺言，并幻想着能带着她脱离苦海，过正常的夫妻生活。柳永对风尘女子许下如此海誓山盟，亦看得出其一片痴心。

虫娘也同样尊重柳永，后来柳永科场失意，得到虫娘的慰藉：

雅欢幽会，良辰可惜虚抛掷。每追念，狂踪旧迹。长祗恁，愁闷朝夕。凭谁去，花衢觅。细说此中端的。道向我，转觉厌厌，役梦劳魂苦相忆。

须知最有，风前月下，心事始终难得。但愿我虫虫心下，把人看待，长似初相识。况渐逢春色，便是有举场消息。待这回，好好怜伊，更不轻离拆。（《征部乐》）

虫娘是在他落魄无聊的情形下与他相爱的，所以柳永决心一举成名后定来报答她的深情。他告诉虫娘，风月场中，拥有一份真情十分难得，但愿虫虫不要与人有过深的交往，但要把他永远放在心里，等自己科场夺魁，回来一定好好疼惜她，不再分离。爱过方知情重，困境中的他对这种真情更加珍惜，决心下次科场夺魁后好好报答她。整首词委婉曲折，真实地再现了柳永当时的心曲。

从这首词可以看出，柳永是抱着一腔真挚的感情，把一位封建社会底层中被侮辱、被损害的歌伎虫娘当成了自己真诚爱慕的对象。虽然柳永踏入仕途后，由于种种客观原因终未实践这一诺言，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，能在作品中向歌伎公开示爱求偶已属难能可贵了。

四

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，“英雄不好色，好色非英雄”，凡对女性动情者似乎就算不上好男人了。而柳永对女性屡屡动情，在他眼中，歌伎并不是轻浮浅薄的女子，相反她们是那样的可亲可爱。与她们相处，他多的是情与爱，少的是肉与欲。并且，他极力为这些有学识、有主见，志趣高雅、心性美好的女子高歌与疾呼。

柳永与歌伎相依相处，尊重她们的人格，对她们遭受蹂躏的悲惨处境，给予了真诚的同情怜悯。他深切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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