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路边野餐凯里

某个中午在宿舍，断断续续看完了毕赣导演的《路边野餐》，电影里，湿嗒嗒、雾蒙蒙的天气，安静平和的村庄，简陋陈旧的房屋，没有激烈的表情和动作、慢吞吞地说着台词的人物，构成了一个潮湿、宁谧的秘境，深深地吸引着我。

电影中的故事发生在贵州凯里附近，实际拍摄地也是。当时我就告诉室友，好想去凯里啊，太美了。其实只是随口一说，没想到后来真的去了。

五月，一个人，本来打算去铜仁爬山，没想到火车晚点太久，好不容易到了客运站却得知当天发往梵净山的车票已经售罄，我就对售票员说，那换一张去凯里的吧。

凯里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州府，电影里的村庄“荡麦”取景于凯里周边的大风洞乡平良村。真实的凯里不会像电影中那般天气一直阴郁，也有烈日当头的时候，只是我去的那几日刚好下雨。

到了凯里，我边走边打量着这个小城，路面干净，街上人不算多，往我住的大十字方向去，就越来越热闹了，像是普通小城市的商业中心，又像是村镇的集市。路上人来人往，有不少妇女身穿绣花的民族服饰，肤色黝黑，惭愧的是我对少数民族实在知之甚少，没法分辨她们到底属于哪个民族。街边隔几米就有卖东西的小贩，卖水果的把新鲜的杨梅、荸荠、樱桃等瓜果堆在篮子里，蹲在路边，不时有人去询问价格，挑挑拣拣。

卖小吃的也在路边随意支个摊，卷粉、糯米饭、锅盔、粽子，光是看着就想尝个遍。

甚至还有好几个擦皮鞋的，这么古老的行当居然生意也还行。我买了些荸荠带回旅馆吃，转了帐，卖水果的姐姐连忙跟我比划，说是付“四”块不是“十”块，我谢了她的好心提醒，她找了零钱给我，后来几天，我因为分不清当地人说的是“四”还是“十”，又付错了好几次，好在老板都会告诉我。

凯里附近也有古镇、苗寨一类的景点，可我时间有限，就只去一个平良吧。

休息了一晚，第二天早上冒雨赶到苗都客运站，坐上了开往平良村的大巴车，车子途经炉山镇和大风洞镇，在路上看到大巴也可以招手上车。因为在网上只查到了一篇画家采风的随笔勉强当攻略参考，加上语言不通，在客运站问一个大叔入口在哪，他热心地说了三遍，无奈我是一个字也没听懂，所以上车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忐忑，毕竟是只身前往陌生的山村，不清楚具体在哪一站下车，也不清楚山里网和信号怎么样，还忘了问返程的班车时间。车上有司机和检票员，他们都会说普通话，检票员看了我的票，抬了眉毛问我：“你去平良？”我点点头。上车的都是当地村民，我是外地学生，这个时候进村让他纳闷。车子开在盘山路上，下车随叫随停，我也不知哪里离电影中的景色最近，想着都差不多，索性坐到终点站吧。

到了大风洞镇，我透过车窗瞥见一家旅馆，心想实在赶不回去晚上就住这里。车上又上了一批人，村民们带着农产品或者农具，熟人相见，一问一答，我勉强听出“吃酒”两个字，在一个路口，大部分人都下了车，又往前走了一段，可以看见乡道旁竖立着蓝色的路标写着“平良”，再拐个弯便到了终点站。一共花了两个小时左右，这时加我在内只剩两个乘客，我问了检票员，返程的末班车是下午五点四十，他和司机都很好奇我来这有什么事，我不好意思说是看了电影来的，就笑笑没说话，他们又说，下午还在这接我，让我原处等就可以，我心想回程也不一定会遇见他们，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放宽了心。

下了车，山里信号不太好，也不知道方向，就漫无目的地走。

整个平良村极静，依山傍水，山并不很高，郁郁葱葱满山的树，水面平静，甚至没有微风吹起的皱痕，大概只有船桨能推出几道波纹，偶尔有汽车经过的马达声和公鸡打鸣声，但似乎不论什么聒噪、喧嚣在这里都能被吸收，并不让人觉得刺耳。雨已经停了，雨后的平良析成深浅不一的绿色，山、水、庄稼、细草各占一份。

山间起了薄雾，一条碧绿的河从两岸的青山中穿过，这大约是中国山水最常见的形态了，不同于惊心动魄的崇山峻岭、也不似仙气逼人的雪山高崖，和古人淡墨描绘的山水画卷一样，静静地摊开，然而可能是由于贵州独特的气候，又或是这里恰到好处的烟火气，使它和其他地区的青山绿水又有微妙的不同。我站在峡谷的这边，隔了河能看到对岸的村庄，也是依着山的走势错落分布。没走几步一回头就瞧见了电影取景的一座悬索桥，桥身略显单薄，被两山轻轻捧在手中，桥上有村民通过，我没琢磨出来怎么下到桥上，就先随便走走，回来再找路。

沿着盘山路朝高处溜达，路上车、人都很少，空气湿润清新，路面下方的水田里，有村民戴着斗笠做农活。山路蜿蜒向上，转一个弯就换一个景。

远处是不尽的群山，河水清澈和湍急了许多，再一个转弯路边就是另一片村舍了，还有一个小学，好像电影也在这段路边取过景，我没有仔细比对。走了不到一小时，就来到了“平良十里古峡”大门处，这里有过旅游开发的尝试，不过失败了，假如成功，平良可能就不是我现在看到的样子了。大门旁是废弃的售票中心，出大门再往前走，就只是山路，没有人家，想到可能这里已经不是平良村，我便原路折返，路上又经过小学，是下午三点，下课铃响了，播起了眼保健操，看来现在的小学生还是逃不过这个，不过小朋友们也没在做，笑闹声隔着墙都能听到。路上遇见一大群白色大狗，都是一个品种，好像整个村子的狗都聚在一起了，我挺喜欢这种一个村子只养一种狗的做法，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家的狗生出杂种的小狗来了，多好。

在村子里晃悠也遇到了不少村民，大多在默默地锄草、灌溉，似乎和别的农村没什么区别，但我总觉得这里更静一些，就连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村民闲叙的声音都低低的。一个人在旅途中，无论是在火车上认识有趣的人，还是在树林里跟刚认识的朋友煮茶，或是在山顶和陌生人一起等日出，都是一种享受，在他们身上，我看见的是未曾体验过的生活，因此更加充满好奇和探索的欲望，也更容易接受和回馈善意。不过在这里，走到窄一点的巷子，我都尽量放慢步伐，总怕打扰到别人的生活。回到之前的下车点，我开始找通往悬索桥的路，一个小姐姐给我指了条道，七拐八拐地上了桥，电影中还是木板桥面，如今换成了钢板，桥的样子倒没什么特别的，电影中，镜头是女生洋洋从这桥上走过，又在河里泛舟，背景里有平良的一草一木，导演已经最大化地还原了这里的美。

从桥上可以望到河边的小船和洗衣服的农妇，不知平日有没有人摆渡。到了对岸，我站着看了一会，这里房子更密集，我一个外人走进去好像有点冒失，时间也不早了，就又过桥去等车。

有个姐姐已经拿着一大包农产品在等了，我们俩对视笑了一下，没多久，回凯里的大巴就来了，临走前有些遗憾，还想看傍晚夕阳照在绿色的水面上，看天黑后对岸家家户户亮起灯，又该是另一番模样了。车子驶出村庄，我在另一座山上远远地回看平良，住在这里的人们，大概每晚都会有清净的好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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